「劍雨」是繼「臥虎藏龍」之後,我極喜愛的一部武俠片
電影中以顯化劍術絕美流暢感的畫面意向
參透生命輪迴的超然與不必然
「劍雨」以佛法裡頭的機鋒禪語貫串整片
江湖中貫以為兵器利刃的劍術
若非了悟禪機之人使之,則只是一把沾滿血腥的器刃而已
四十一路辟水劍法,又快又密。被辟水劍法所殺之人,其傷口就像被如刀的細雨所劃過,劍劍犀利致命。
細雨在混亂爭戰中趁機奪走羅摩遺體,過橋出城時,給予重傷殘喘的張人鳳致命的最後一劍,
而也就在此時,第一次遇見陸竹…
…還是來晚了,不過,生未必樂,死未必苦… 陸竹如此說
『楞嚴經』言:汝愛我心,我憐汝色。以是因緣,經千百劫,常在纏縛。
6歲即在雲何寺聽講金剛經的陸竹,了悉佛法裡頭的生命苦樂與無常之理,卻獨獨牽掛殺手細雨
細雨時期的劍,為殺戮為爭奪成就武林第一強手,招招鋒利充滿殺機,只有向外的需索無度與欲求,迷離於武林江湖的不歸路
就算你武功再高,江湖路一旦走上,就別想全身而退。我們會在黃泉路上恭候大駕…
陸竹與細雨最終的生死交鋒,幾度飛身迴旋,陸竹為消了此孽、了結這段緣,最後一劍直直銳利而刺,其實,短劍飛越佛祖石像,他所謂的了斷這段緣不是為殺細雨,而僅是讓劍劃過細雨身軀而飛射向背後石柱,以自己的胸膛挺向細雨的銳利劍鋒。他的一聲「中」,指的是禪機已中,以自己一己之生命,換取另一個生命的徹底放下。陸竹的透徹生死與柔情柔化了殺手細雨的暴戾冷血,屬於陸竹的禪機已到,只是為了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一個殺手泯滅的良知覺醒,
禪機已到,若你能放下手中的這把劍,離開這條道,我願是你殺的–最後一人
這是陸竹對細雨最終的癡心與愛慕
佛祖點化世人講究機緣,禪機一過,緣即滅矣;而禪機未到,雖點亦不中。
乘舟渡河後的細雨找上李鬼手為其易容,她說:
我不想再看到這一張臉…給我一張普通的臉吧,我只求從此隱居市井,過平凡人的生活
從此,細雨親手埋葬了細雨,
並且轉身,對過去選擇不再回顧…
一座石橋來回走去,一邊是紅塵俗世,一邊是清淨無染的禪寺,曾靜時期的辟水劍法,如同她易容後的臉,透露著飽受風霜之後的柔美。
見癡和尚對曾靜說:好好過下去吧,心不定時,就來這裡…
我以為這個時候的曾靜,其實應該已經在雲何寺晨昏誦經、浸淫佛法一段時間了。
若非佛法,
如何洗淨自己肉身所飽受數千劫難所乘載的哀傷與受苦?
如何洗淨心靈在無始劫中沾惹的塵垢枷鎖?
曾靜說:我喜歡現在的日子…
此時的她,
只願是一個市井街頭賣布的纖柔女子。
曾靜與江阿生的邂逅與相愛,究竟是宿命亦只是一場報弒父之仇的計畫,在電影中留下了一個無解的伏筆
雖然美則美矣,每一次的雨中並立在簷前的悠悠時光,交織的淡淡愛意,
眼前細細如織的雨美若水墨詩畫,而不再是辟水劍法中的刀般凌厲雨絲
然而,曾靜的平凡願望卻仍敵不過宿命的編排。
而該償還的終究是要償還,
一切眾生從無始際,由有種種恩愛、貪欲,故有輪迴。
死了一回的張人鳳,也因有了李鬼手的為其易容,化為江阿生而來。
我寧可悲觀的以為江阿生其實早已知道曾靜即是細雨。
讓劍雨意象的邏輯,落於生生死死,死死生生的洄流…
也保留愛的寧可無瑕,與不願殘缺
曾靜的辟水劍法遠勝於參差劍
曾靜時期的辟水劍法,劍劍保留,柔軟、使劍內斂鋒藏、存有仁厚與餘地。
為的不是殺戮,而是護衛自己單薄小小的平淡人生與男人。
除了最後,以全無缺漏破綻的辟水劍法了斷黑石幫主轉輪王,償還她欠張人鳳的債。
而陸竹對細雨最後的愛同時化身在這最後的四招,依舊無始無盡地守護著細雨。
藏拙於巧
用晦而明
寓清於濁
以屈為伸
這四招是劍法亦是佛法
映照佛法慈悲喜捨裡頭,退讓與涵藏,然而卻不卑不亢的金剛傲氣
這是武學中最絕美之境,武字,止戈也…
江湖路,最後仍是每個人皆是生死一同
負了重傷、已殘存最後一息的曾靜,對著被她餵食了龜息散,看似死亡、意識卻清清楚楚的江阿生,
說著如同當年陸竹死前對細雨說的最後一席話:
我願化做石橋,
為你受五百年風吹
五百年日曬
五百年雨打
……
死者乃為生者開眼
我們在此生輪迴中,不斷延續我們的情感與執著
若不能識得悲傷存在的真相與必然
則一切歡樂皆屬虛假與空妄
劍術是武學中極其重要的一環,電影透過許多科技的手法透徹展現了劍藝之美
劍藝之美,
反諸於內是一己心情之揮灑、氣度之展現
形諸於外則可幻化為大自然中任一風景之舞蹈、音符躍動、與意念的氣闊揮灑
劍招中有流動、潑灑、迴旋、崩破如山石跌宕、若雷霆爆炸之重,也有著寂夜月華之靜冷
極美的速度感、急緩疾頓的點面擊刺中,
律動舞揚著錯落的自由感。
舞劍,可解放內在的一切拘束
徹底酣暢
淋漓盡致
劍術之極致,真正能與生命相通
沒有一把配劍,哪稱得上武俠呢?
而劍藝的內在質地,仍須有佛法悲心之修潤
細雨與黑石轉輪魔王最後的對決中
揭開了江湖殺戮血腥爭奪的羅摩遺體的秘密,也是陸竹死前告訴細雨的話:
羅摩武功震鑠古今,乃是因為他的佛學修為
而轉輪王心中充滿暴戾之氣,即便奪得遺體、知道內氣運行之道,亦是徒勞…
能真正了知此意,武乃止戈,學劍是為己之修為、不為殺,
至此,即若摘花折葉,抑是劍法的闡述
劍人合一
那時,應已屬劍藝孤峰之境了
…